柳下跖痛斥孔老二(柳下跖痛斥孔丘原文)
孔子和柳下季是朋友,柳下季的弟弟,名字叫做盗跖。盗跖的部下有九千人,他们肆无忌惮地横行于天下,凶暴地侵犯诸侯,穿破室墙,挖破门户,赶走人家的牛马,掳劫人家的妇女,贪求利益而忘记了亲友,不关心父母兄弟,不祭祀祖先。所经过的地方,大国严守城防,小国退入城堡,人民饱受痛苦。
孔子不听,让颜回驾着车子,子贡坐在车的右边,前去见盗跖。盗跖正在泰山的南面休整部下,把人肝切细了炒着吃。孔子下车向前走,见了传达的人说:“鲁国人孔丘,听说将军有崇高的正义感,恭敬地来拜见。”传达的人进去通报,盗跖听了以后大怒,眼睛瞪得像星星那样明亮,头发冲冠,说:“这不就是鲁国的善于弄虚作假的孔丘吗?替我告诉他:‘你制造舆论,随意称说周文王、周武王的道德,头上戴着华饰繁多的帽子,系着牛皮做的腰带,满口繁词谬说,不耕种粮食却吃得很好,不织造衣服却穿得很好,议论游说,无端地制造是非,来迷惑天下的国君,使天下的学士不能返归自然本性,虚伪地称说孝悌,来侥幸地求得封侯而成为富贵之人。你的罪恶极大应当加重惩处,赶快滚回去!不然,我就要把你的肝挖出来增加午餐的膳食!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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盗跖非常生气地说:“孔丘过来!凡是可以用利禄规劝,可以用语言谏正的人,都是愚昧浅陋的常人。现在我身材高大,面目美好,人见了就喜欢,这是我父母遗传的美德。孔丘虽然不夸奖我,我自己难道不明白吗?况且我听说,喜欢当面夸奖别人的人,也喜欢背后毁谤别人。现在孔丘你应允为我造大城、聚众民,是想用利益规劝我,像常人一样对待我,怎么能够长久呢!最大的城,也不能大得过天下。尧、舜统治天下,而子孙却没有立锥的地方;汤、武立为天子,而后代灭绝;这不是因为他们贪求大利的缘故吗?况且我听说,古时候禽兽多而人民少,于是人民都在树上筑巢而居,来躲避禽兽的伤害。白天拾取橡树、栗树的果实,夜晚住在树上,所以把他们叫做有巢氏之民。古时候,人民不知道穿衣服,夏天多积柴草,冬天就用来烧火取暖,所以把他们叫做知道生存之民。
神农的时代,人民卧居时安安静静,行动时优闲自得,人民只知道有母亲,不知道有父亲,和麋鹿一起生活,耕田而食,织布而衣,没有相互损害之心,这是道德鼎盛的时代。然而黄帝不能达到这种道德境界,与蚩尤在涿鹿的郊野作战,血流百馀里。尧舜做天子后,设立百官,商汤流放了他的国君,武王杀死了殷纣。从此以后,依仗强大欺凌弱小,依仗势众侵害寡少。汤、武以后,都是叛逆作乱之徒。现在你研习文王和武王的治国之道,掌管天下的言论,用来教育后代,穿着宽大的衣服,束着宽大的腰带,假言伪行,用来迷惑天下的君主,以求取富贵。盗贼之中没有比你再大的了,天下的人为什么不把你叫做盗丘,而把我叫做盗跖呢?你用甜言蜜语说服子路而让他服从你,让子路除去高冠,解下长剑,而接受你的教诲,天下的人都说孔丘能够消除暴力,禁止错误。
可是最后,子路想要杀卫君而没有成功,身体在卫国的东门之上被剁成肉酱,你使子路遭受到剁成肉酱的祸患,上无法保身,下无法做人,这就是你教育的不成功了。你自以为是才士圣人吗?然而两次从鲁国被赶出来,被禁止居留在卫国,在齐国走投无路,在陈国和蔡国之间被围困,在天下没有容身之处,你宣扬的道有什么可贵呢?世人所推崇的,莫过于黄帝。黄帝尚且不能保持高尚的自然德性,而在涿鹿的郊野作战,血流百馀里。尧不慈爱,舜不孝敬,禹半身不遂,汤流放他的国君,武王讨伐商纣,文王被关押在羑里。这六个人,都是世人所推崇的。详细地评论,他们都是因追求功利而迷惑了真性,强力违反了自然的情性,他们的行为是非常可耻的。世上所说的贤士,有伯夷、叔齐。伯夷和叔齐辞去了孤竹国的君位,而饿死在首阳山上,尸骨得不到埋葬。鲍焦矫饰行为,非刺当世,抱在树木上死了。申徒狄进谏而不被采纳,便背着石头自投于河,尸体被鱼鳖吃掉了。介子推是最忠心的,他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文公吃。文公后来背弃他,子推愤怒而去,抱着树木而烧死。尾生和女子在桥下约会,女子没有来,洪水来了尾生不离去,抱着桥柱而被淹死。
这六个人,和肢体被分裂的狗、飘流于江河的死猪、拿着瓢的乞丐没有什么不同,都是遭受好名之害而轻视死生,不顾念生命根本、颐养寿命的人。世上所谓的忠臣,没有超过王子比干和伍子胥的。子胥被杀而尸沉江中,比干被挖心而死。这两个人都是所谓忠臣,然而最终被天下人讥笑。从上面这些人来看,直至子胥、比干,都是没有什么可推崇的。孔丘你用来劝说我的,如果告诉我关于鬼神之事,那我不知道;如果告诉我关于人的事,那就不过这些了,都是我曾听说的。现在我告诉你关于人的常情:眼睛想要看到颜色,耳朵想要听到声音,嘴巴想要品尝味道,志气想要充沛。人长寿的是百岁,中寿的是八十岁,短寿的是六十岁,除去疾病、死亡、忧患以外,其中开口而笑的时间,一个月之中不过四五天罢了。天和地是无穷无尽的,人的生死时间是有限的。以有时限的形体,而寄托于无穷之境,速度很快就像騏骥奔驰过隙一样。不能愉悦其意志,颐养其寿命的人,都不是通达大道的。孔丘你所说的话,都是我要抛弃的。快点走开,不要再说了!你的道理都是失性损德、虚伪巧诈的东西,并不能保全天真的自然本性,哪里值得一谈呢?”
孔子一再拜谢盗跖,就快步而行,走出门,急忙上车,马缰绳多次掉落到地上,眼睛茫然什么也看不见,面色有如死灰,扶着车前的横木,低着头,不能喘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