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淑琴一家复原现场图片(夏淑琴首次未到)

夏淑琴一家复原现场图片(夏淑琴首次未到)

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号,日军占领南京时的豆菜桥二十八号是一座普通的楼房,住在这里的,是南京市一些年老的阿訇。房主王寿仁是一位和善而热情的回回,他也是阿訇。

阿訇是伊斯兰教的神职人员。这些头戴白帽、银须飘拂的教徒们,不管外面响着铁蹄和枪声,仍然坚持一天五次面朝西方麦加礼拜。临睡前,几十个人作了宵礼,每个人的口里都念着清真言:“万物非主,惟有真主,穆罕默德,主的钦差。”

>夏淑琴一家复原现场图片(夏淑琴首次未到)

王寿仁阿訇今天睡不着觉。白天,好些回回来找他,日本兵烧了好几处清真寺,杀了不少回族人,请求教会想想办法。作为阿訇,他有这份责任。同胞们在流血,在亡故,亡人还暴露于野。真主用泥土创造了人,亡人应该回到泥土中去。可眼下人人自危,日本兵天天在杀人放火!

马阿訇、沈阿訇、余阿訇几个也睡不着。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,何时见过这种惨相,大家席地而坐,悲愤地谈着回族群众的遭遇。

中华门外西街清真寺住着张巴巴一家七人。几个日本兵冲进寺后,拉着他媳妇就要污辱,张巴巴两眼红得像两团火,大骂日军:“畜生!畜生!”日本兵开枪了,张巴巴睁着眼睛倒在清真寺内。日本兵还不罢休,把剩下的六人赶到院中,一阵机枪叫,一家人都倒在血泊中了。凶恶的日军还放火烧了清真寺!

小屋里摇曳着蜡烛光。提起同胞们的苦难,一个个都呜咽起来。长乐路清真寺的白庆元老阿訇,被两个日本兵的刺刀戳进了胸膛,肚皮划开了,五脏六腑淌了一地!在水西门菜市场提秤的张长生,是回民中的大力士。他见日军奸污邻居的妇女,操起一根大木棍打倒了一个日本兵,但另一个日本兵一枪打死了他!

清瘦矮个子的沈德成阿訇哭起来了。他想起了他的小孙女月云。日本兵进城的第二天,他一家三代九个人正准备吃中饭。稀饭刚盛好。两个日本兵来了,二十八岁的邻居扩飞姑娘一看不好,立即把三岁的月云抱在怀里,表明她是一个有孩子的妈妈。日本兵一见扩飞,上来就夺过月云往墙角里使劲一摔,孩子直瞪着两眼昏了过去,扩飞被两个日本兵推进里间强奸了。三岁的孙女月云口吐黄水,再也不会说笑了,再也听不到她脆生生的“爷爷、爷爷”的童音了。她一直昏迷在奶奶的怀里。她死了,奶奶还紧紧贴着那张苍白的小脸。

再也见不到太平路清真寺那个爱说爱笑的法阿訇了。他也被日本兵打死了。按照伊斯兰的教义。亡人是要很快下土的。法阿訇的儿子法荣祥冒着危险去给父亲收尸,却被日本兵抓去背东西了,可怜法阿訇的遗体还在清真寺的院子里躺着,草桥清真寺里面,又出现了十多具回民的尸体!

谈着谈着,阿訇们止住了饮泣。他们由悲转怒,为了伊斯兰的教义,他们要为死难的穆斯林按照回族的葬俗行殡礼。王寿仁阿訇和张子惠阿訇提出成立“伊斯兰教掩埋队”,沈德成、马春田、马焕庭、余玉书,四位阿訇都赞成。年轻的阿訇也要参加,他们说:“为了全体穆斯林,我们不怕!”

当夜就分了工,王阿訇和张阿訇是清真寺的伊玛目(领袖),他们年长德高,大家推选这两位穆斯林当殡礼主任。余阿訇能写会算,舞文弄墨的事由他负责。张阿訇和沈阿訇用汤壶瓶为亡人沐洗,穆斯林有沐浴的习惯。掩埋和抬亡人由坟山主马明仁负责。虔诚的回族穆斯林们在邪恶面前挺起了胸膛!

白衣、白帽的队伍举着白布旗,白布上写着“南京回教掩埋队”七个黑色的大字,抬尸的、掩埋的回民膀子上戴着红“卐”(万)字臂章,白旗和白衣上的印章,是青年阿訇杨振祥用一块豆腐干刻出来的。冰天雪地里,行进着一支白色的队伍。没有哀乐,没有哭喊,只有寒风的呼号和一具具用白棉布包裹的尸体。银须飘拂的伊玛目高举着双手面向西方,他大声赞颂真主伟大。诵读完神圣的《古兰经》,伊玛目为死亡的回族穆斯林虔诚地祈祷:“真主啊,饶恕亡人的罪恶,让他进入乐园吧!”

天茫茫,地茫茫,雪茫茫。天地间回响着一个声音:“真主至大!”太平路清真寺有位瘦小的沈锡恩阿訇,沈锡恩阿訇很像他的父亲沈德成,下巴上也留有长长的银须。组织“南京回教掩埋队”那年他三十岁。那年,他的三岁的小女儿月云被日本兵摔死了。他也参加了殡葬,他和他父亲都分工洗亡人。

这位矮小的穆斯林微驼着背,他白发白须白眉毛,两眼的水晶体就像蒙上了一层浓雾。但讲起往事,他记得很清楚。

“我在叫作鸡鹅巷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了他的家,这是一座陈旧而简陋的砖木平房。他舍不得离开它,他说我家清朝末年就住在这里了,从曾祖父开始。我八十岁了,我没有跟孩子走,我是作为纪念。我儿女有十一个,现在已经四世同堂,合起来大大小小有四十六个人!有的在杭州,有的在武汉,有的在扬州,还有个儿子在台湾,叫霞林,今年五十六岁,日本人来那一年才六岁,我拉着他到处跑,够苦的。日本兵来南京是冬月十一,冬月初九是我三十周岁的生日,那天面也没有吃,大炮到处响,吓得不敢出门。我想,我们是平民,是教徒,两军交战对我们还不至于怎样吧,总有人道吧。谁知第一天就出了事情,原先我这房子后面就是清真寺,管寺的是六十多岁的张爸,他是山东人,大个子,一个人流落到南京。他脾气犟,他要管清真寺,不去难民区。结果被日本人用刺刀戳死在寺后面的池塘边,脸朝下趴着。是我给他沐洗的,哎啊!一身都是血!我数了数,上身下身有十几处伤,衣服都被血粘住了,根本脱不下,我用剪刀从袖子里剪开,剪到领子慢慢地撕下来的,灰衣服上粘着一片片的血和肉!没有白棉布包,只好找了一条旧被单。”

“可怜张爸单身一人,老了竟死得这么惨!我们给他埋在中华门外,还用石头立了一块碑,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亡故的年月,碑头还有阿拉伯文刻的【奉普慈特慈的安拉之名】,这是我们的习俗。愿真主保佑他!提起日本兵,我真恨啊!我当时洗的尸体,都是血淋淋的!少手少脚的,没胳臂没腿的,还有没有头的!我们伊斯兰教的规矩是死了人不得大声哭喊的,可我忍不住,我难过,我总是呜呜地哭。中华门外一条巷子里,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,小孩才一岁的样子,扯着他妈妈染血的衣襟,哇哇哭着要吃奶,他不知道妈妈已经死了!汉中门内的乌龙潭里,一个塘里漂满了尸体,满满一池全是血水!还有九华山下现在煤气公司那地方,那时候来不及掩埋,死人堆了一大堆。去年有个日本人叫本多胜一来访问我,我带着他去看,我讲实际情况。日本有人说不是侵略,是进入,你进入到中国来干啥?你拿着枪、拿着刀杀人放火还不叫侵略?想起日本人我就来气!”

中山陵园管理处退休职工夏淑琴证实:王芝如是她舅母,侵华日军进行南京大屠杀时,她们一个大门里住着两家:一家是回族,四口人;她家有九口人。日本兵在很短的时间内,杀害了她们两家十一口人,邻居家四口人、她家七口人,只幸存她和她的一个妹妹。她当时七岁,背上被戳两刀,左臂被戳一刀,至今还有疤痕。